John Pawson
and his
Home Farm

玄關裡只放了三張極簡主義藝術大師 Donald Judd 設計的椅子，乾淨俐落又隨性，簡直不像是玄關。看見正在門口望著巨大的玻璃牆猶豫不決的採訪組，Pawson 歡快地招呼道，「請不用擔心，可以穿著鞋子進來。來吧！」從 1995 年的 Calvin Klein 紐約旗艦店到 2016 年的倫敦設計博物館的內部設計，John Pawson 以其一貫徹底的極簡主義風格聞名於世。他注重每一個細節，靈動而又富有張力。原以為這樣的他會不拘言笑，但眼前輕鬆的笑臉讓我們完全改變了之前的想像。

位於倫敦以北 2 小時車程處的 Cotswolds，過去羊毛貿易蓬勃發展，現在則是以丘陵景觀而聞名世界。由該地開採的蜂蜜色石灰岩建造的傳統房屋是這裡的特色之一。在星羅棋佈的村莊中，大部分建築都是一排排的民居和小屋，彌漫出濃郁的英格蘭古典風韻。Pawson 的別墅保留了建築原本的傳統外觀，樸實無華，令人無法相信這裡居然是極簡主義大師的宅邸 。然而，一旦踏入別墅內部，之前的種種懷疑瞬間消失不見。

從玄關向右是客廳，再往前是寬敞的飯廳和廚房。這個狹長的白色空間的重點是中島式廚房及吊燈，還有可以容納八人的長桌和椅子。傳統的外觀實在很難令人想像內部會是這樣徹底的極簡主義風格。由不銹鋼板和混凝土構成的 10 厘米厚地板、面向西側庭院的上下滑動的巨大玻璃窗，讓空間充滿柔和的光線同時營造出強烈的工業感，而天花板上的橫梁裸露的木頭橫梁和白色塗裝的凹凸不平的磚牆卻散發著溫暖的。

「這棟房子原本的柱子、橫樑、地板都是榆木製成，所以我們廚房和櫥櫃也採用了相同的木料。榆木曾經是這裡廣泛使用的常規建築材料，不幸的是，一種病害侵襲了本地榆木，因此我們使用的兩根長達 80 英尺的榆木原木都是來自德國。」

不僅是傢俱和照明，還有開關、門把手、水龍頭以及玻璃製品，這棟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由Pawson 親自操刀設計。他一帶領我們參觀各個房間，並解釋每個細節，渾身上下洋溢著活力。本以為已經 70 多歲的 Pawson 回歸田園過著安靜祥和的生活，但眼前所見又一次顛覆了我們的想像。

「我的妻子 Catherine一直夢想著住在玫瑰簇擁的鄉間小屋裡，但我不想離開倫敦。我的事業發展一直以倫敦為中心，既然已經實現了，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呢？不過，當 2012 年末妻子找到這房子時，我對她說: 『這就是我們一直想要的房子。』 看到了其中很多都看不到的潛力。」

Pawson 有理由說:「很多人看不到」這句話。這房子建於 1610 年，原本是莊園主屋對面的農舍，也就是大莊園自用家庭農場的居住區域。在 Pawson 夫婦買入之前，這片農舍屬於經營奶牛場的九個兄弟，其中兩人在這裡連續住了 60 多年。他們住在原本農舍的增建部分，其餘房間和倉庫裡堆滿了舊農具和各種雜物。看到如此景象，想到還要花費大量精力和金錢重新修整，幾乎所有人都會望而卻步。

「這大概就是我的專業直覺。建築本身的‘骨架’太好了，我覺得可以充分利用這一特點，把它改造成適合現代生活的宅邸。我設想把倉庫、馬廄與農舍連接起來，構成一個流動的線性空間。接下來就是朝向。建築整體朝西，從晌午到傍晚都沐浴在陽光中。村子在這片房屋後面，因此前方一覽無餘，壯美景色盡收眼底。這個地點十分理想，雖然還在村子裡，卻擁有絕好的隱私空間。」

翻新工程大約持續了 6 年，除了增建連接倉庫、馬廄和生活空間的「聯繫」之外，只改造了內部。最終構成了向兩側拓展的翼形連續空間，而且側翼兩端都有廚房，相當獨特。

「從一開始，我們夫婦就一直想要有一個可以讓孩子們帶著家人在週末過來團聚的地方，一個吸引他們來的地方。結果，他們不僅週末來，有時還要住上整整一周。這裡成了家人朋友共度美好時光、享受美食的重要場所。在我小時候，廚房就是家庭的中心，一家人一定要一起吃飯。我兒子也喜歡做飯，他來這裡看望我們的時候，都儘量一起吃飯。只不過兩個廚房距離有些遠，有時要走 幾百步 去冰箱拿牛奶，再折回另一個廚房取牛油！沒有辦法呀（笑）。」

說話間， Pawson 從懷裡掏出計步器，笑著說，「今天我才走了 1.4 公里 。」實際上，除了廚房和餐廳，一樓還有書房和圖書館，二樓有三間附帶洗手間的臥室，

「今天接受採訪之前，我找到衣櫥裡有兩件 UNIQLO 的外套。對於服裝，我只需要幾件高品質的基本款。從這一點來說，UNIQLO 恰當地滿足了我的需要。」

「翻新工程剛好在新冠疫情開始之前完成。當然，時間安排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原本也不打算在這裡長住，但住過之後，就覺得實在太棒了。我們每個週末都會過來，夏天會連續住上一個月。這所宅邸最重要的地方是，向外眺望之時，眼前不只有如畫的風景，還有數百年的歷史。過去的記憶、從過去延續至今的鄉村生活就在眼前。就像是看著民間傳說在眼前活生生地上演。」

看著從丘陵向西蜿蜒汩汩而下的小河，Pawson忽然陷入了沉思。

「不過……當項目啟動之初，無論是建造全新建築還是翻新，我們都會對整個區域進行研究，包括周邊的建築物、植被、風景等等。翻新這片農舍也是如此，我研讀了與之相關的各種歷史資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意味著『無視』。儘管吸收所有這些歷史信息很重要，但你不能讓歷史束縛你。 設計本身必須是自己的原創，必須是當代的、現代的。因此，在專案推進的各個關鍵節點，必須非常小心地作出決定，因為最終的設計需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也就是說，我追求的不是風靡一時，而是創造滿懷誠意、能夠長久延續的高品質設計。」

懸掛在橫樑上的燈具是 Pawson 自己設計的，其下方是與窗戶等長的 3.6 米餐桌以及與之搭配的 Hans Wegner設計的叉骨椅。室內許多牆壁都採用傳統石灰石膏處理牆面，架子、桌面、浴室櫃等則採用了義大利南蒂羅爾斯泰 Stelvio National Park出產的白色拉薩大理石。

懸掛在橫樑上的燈具是 Pawson 自己設計的，其下方是與窗戶等長的 3.6 米餐桌以及與之搭配的 Hans Wegner 設計的叉骨椅。室內許多牆壁都採用傳統石灰石膏處理牆面，架子、桌面、浴室櫃等則採用了義大利南蒂羅爾斯泰 Stelvio National Park出產的白色拉薩大理石。

在 Pawson 看來，要全心全意地尊重歷史，而不是僅僅保留古老物件。不是要灌注風格，而是要保存人類文化中有價值的東西。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去偽存真。這個循環的核心是「少即是多」的理念，這是極簡主義的精髓。作為一名每天都在熱忱地不斷去除過多細節、挑戰歷史的真誠建築師，他對想後人會如何領會自己的建築理念？

「完全要看客戶怎麼做。我只希望我的設計永不過時。我能做到的是在任何時候都要竭盡所能。希望歷經歲月之後，我的房子依然與時代保持聯繫，新一代也同樣喜歡住在這裡。讓我非常欣慰的是，我的三個孩子都要我為他們設計住宅。聽到他們說:『還是要讓爸爸來』，我真的很高興。他們喜歡我的作品，這就是下一代接受我的設計理念的最佳證明。」